连歌

【姬all】大红灯笼高高挂 02

二 新妇入门

如此又过了几年，韩国不经战乱。于是马放南山，刀枪入库，人也大都惫懒起来。

正所谓人闲就要出事端，姬无夜看腻了府中一妻三妾，便又寻别处去找快活。这时候，惯常为他搜罗奇珍异宝的翡翠虎就当仁不让了。说是新郑新开了家名叫“紫兰轩”的勾栏，有卖艺不卖身的，有卖艺又卖身的。姬无夜一听，八尺拍在案上，道一句：有老夫在，哪容她们多嘴。

于是由翡翠虎引着去了。

刚到门口，便见其繁华：贝阙珠宫，碧瓦朱甍，罗帏绣栊，雕梁画栋。说是销金窟，实在不错。姬无夜见惯美人，仍是被那里面鱼贯出入的妖童媛女引得心猿意马。索性多坐了两个时辰，再成一段姻缘。

第五房妾，不，该叫如夫人，进了新社会，夫人们便都该平等，再不用立女这样带着讽刺的称呼，因而改作了“如夫人”，虽比正娶的夫人低了些，好歹也捞了半个名头。

她名叫弄玉。父亲是十年前征讨百越的主将李开，由于作战失利，身死异乡，家产尽数充公。妻女也因此流落，孤苦无依。好在母女都曾是官家小姐，尤擅八音[1]，便在家门口的旗亭等处做些弹唱的生意。后来紫兰轩开张，老板紫女一眼就看中的弄玉的才情，花了重金延揽进来，就盼着能做摇钱树，让紫兰轩的生意更上一层，不想被初入此处的姬无夜看个正着，当下就出了聘礼，定下日子。紫女心思活络，立刻做了人情，自己亲上李家游说。

李夫人本不愿女儿做个妾侍，却听她所说，知道姬无夜不好违逆，兼之女儿入了姬家大门后必定吃穿无忧，于是含泪应允了这门亲事，又拿聘礼的料子，连着几夜苦熬，做了嫁衣。

如今，弄玉就穿着这桃红色的深衣紧张地跪坐在衽席上，紧张地等待着自己的主人。

忽然间，烛影摇红焰，透纱窗，深秋至，雨后生寒，寒夜钟声响。

一个高大身影踱进视线。弄玉微低着头，被烛火映着，脸上泛着红，更显羞怯。

姬无夜坐到弄玉身边，还带着醉意。他一把搂过弄玉的肩膀，张口便是酒气，鼻音浓重：“你——你叫弄玉——”

弄玉默不作声，其实是不知道作何回答。她在紫兰轩多日，吹笙鼓瑟，虽有些纨绔子弟取笑，却是左耳进右耳出，淫词浪语全然不放在心上。可那一日，在姬无夜面前弹《百鸟朝凤》时，她不像是个琴姬，倒像是个被人关在笼子里的猴子，任君观赏取乐。想到日后要与这人生活在一起，没来由地就是一阵恐惧。

姬无夜看出她的紧张，却也不安慰她。其实除了卫庄以外，哪个人不是如此？墨鸦让他压在玉扆[2]上时，挣扎了许久。焰灵姬甚至挣断了麻绳，身上一道道血痕，让人血脉喷张。

姬无夜伸手按了弄玉肩头，便要去解她的衣带。弄玉本就恐慌，又遇上他行事粗暴，一想到自己今日要与面前人同床共枕，忽地就是一个激灵，直往后躲。

姬无夜本是听她琴音，觉得格外入耳才要她进门，也好日后行周公之礼时，有佳人弹琴助兴。未曾想面前人也不全是个柔柔弱弱的，一下子更添兴致。手中用力，便如当日对墨鸦那般，一把扯开衣带。他手劲儿极大，此时更不克制，三两下后，衽席上终于一片狼藉。

次日清晨，弄玉起得格外早，并不是因为她初为新妇，而是头一天要拜见几位夫人。实际上，她再疲惫不过。因着昨晚她被姬无夜几乎连啃带咬地折腾了半宿，自己越是哀求，对方就越兴致勃勃。

红莲端坐在堂屋里，理所当然的受了弄玉三拜。又赏给她两件鈎邊[3]，一对宛珠簪，一对玉镯，让她换了瞧瞧。弄玉赶紧叩头拜谢女君[4]。更衣再来，果真是变了不少，也少了些风尘气，多了些闺秀的端庄。

蛇儿蛮看她感激涕零的样子，不由在心里暗笑。两日前，她让红莲打发去看看这小姑娘。刚走到门口就直叫寒酸，再不肯近前。红莲听她回禀，歪着身子倚在小几上，“噗嗤”一笑，便要她去账房支银子，做套新衣服备着，省得辱没了姬家门槛儿。

二夫人平常不怎么见客，但依照规矩，今日还是老老实实坐着等她。只是见她拜过，凝眉言语了句：“公主的眼光到底比姬无夜好些。”弄玉一听，以为他是在同自己说话，抬了头，却发现人已经进去了。于是又在婢女搀扶下起身往下一处走。

三夫人还没起，说是昨晚又承了雨露。弄玉脸上一红，也想起昨晚没让姬无夜尽兴，闹到半夜他人便走了。当时弄玉还以为自己惹了大祸。如今，人虽不在，弄玉还是朝卧房拜了一拜，以示规矩，随后便起身了。

倒是四夫人好似特别热情，拉着弄玉的手问：“如今，我终于有个能说话的了。你以后没事儿，常来我房里坐坐。”说着引弄玉在她房里转了转。弄玉这才发现她这屋里和别处不同。

红莲那屋雍容大气，却是少了些活气，仿佛主人规行矩步，做事尽是一板一眼。连案牍上都是金、银、黑、黄的角涡纹和云纹，生活在那里，累都要累死了。二夫人那处则干脆简洁，漆案上也是髹红、黑两色，漆上却无纹饰。三夫人那里倒是活泼些，尤其那座云纹漆案，案面髹红、黑两色，红漆处绘红色和灰绿色云纹，案底髹黑色，案足雕成鸟形，另有鸳鸯莲花豆和彩漆木雕无数。至于四夫人这里，却好似有些过于旖旎了。她那漆案非同一般，髹黑红漆，正面中间用朱红、黑、金等色描绘宫闱宴乐场面，缘上镶铜皮并鎏金，另有四矮蹄足落地。

除房间的艳丽之外，她身上的东西也比那几人更为娇俏。尤其是那鱼和莲花形玉佩串成的禁步[5]，远远望去，仿佛鱼戏莲叶间，甚是婀娜。

“初次见你，也不知送什么好，这样吧——”四夫人琢磨片刻，将手上的四灵镯撸了下来，推在弄玉手里，“都是自家姐妹，别嫌弃我戴旧了的。”

弄玉见那玉镯翠绿欲滴，外壁又雕着四灵纹[6]，生动逼真，也知是个好东西，口中说着“让四夫人破费”，笑着道了谢。

[1] 古代乐器总称。西周时即已出现此名称。指金、石、土、革、丝、木、匏、竹八类。金类乐器有钟、铙等，石类乐器有磬、编磬等，土类乐器有埙、缶等，革类乐器有鞉、鼓等，丝类乐器有琴、瑟等，木类乐器有柷、敔等，匏类乐器有笙、竽等，竹类乐器有箫、管等。

[2] 宫室中设在户牖之间的大屏风。

[3] 先秦深衣襟式。汉代称为曲裾。

[4] 妾称夫之嫡妻为女君。

[5] 妇女悬于裙边的一种饰物。通常以金玉制成环形或兽鸟、花卉、兵器等图形，以丝绦或绸缎串成一挂，左右各一，上系于腰带;行走时如跨步稍大则飘荡不定，发出响声，被认为是轻浮失礼之举。因其有范于妇女行动，故名。

[6] 以青龙、白虎、朱雀、玄武为一组的纹样。因为它们分别为古代神话中的东、西、南、北四方之神，所以称“四神纹样”，又称“四灵纹样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