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歌

【聂卫&政离】烟·火 04(《边域》番外)

盖聂拜别嬴政,就如同昔年一样,不同的是,这一次他收下了嬴政的赏赐——黄金十镒,布帛百匹,当然,还有那原应用于宫中脔奴身上的小小工具。

至于这赏赐算是嬴政对于他谏言的恩赐,还是不愿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打发,盖聂心里并没有太多考量。迈出咸阳宫的时候,他的里衣已经湿透了,一滴汗慢慢地从额头上滑落。这样的煎熬,如果可以,他不愿再承受第二次。

或许,嬴政也不会在允许他入宫觐见了。

“盖先生,一路走好。”章邯一面同他客套,一面亲自送他上了马车。

“驾——”驭人一扯缰绳,前头那匹毛色斑杂的老马就不情不愿地抬起了蹄子,一步步往前蹭。

按这速度,兴许得小半天才能到家。驭人倒不着急,或许是看出了车上这人不受待见,否则何至于从皇宫里找了这么匹破马拉车。

这寻思着,后面又传来一阵马蹄声,“哒哒——哒哒——”别提多清脆了。

驭人是看马的行家,这些年给宫里贵人们驾车,见过宝马无数,一听动静就知道是谁。赶紧一拉缰绳,让马停到路边,自己从车上下来,恭恭敬敬跪在地上。

车上的盖聂自然也察觉出了异样,但他多年不再碰马,倒是生疏了,下了车才瞧见对方是谁。

“师父!”云阳公主已经是个大姑娘了,头发束在身后,穿的是绫罗绸缎,戴的是金块珠砾,头一仰,可不是天之娇女的贵气。但她见了盖聂,还是个小丫头的样子。下了马,就缠着来抱盖聂的胳膊。再瞧章邯,实在是看好戏的模样。按理说,他在宫中久了,知道这些主子们的癖好,所以今日这杂毛烈马,怕也是他亲自安排的——就怕云阳公主的云雀追不上。

“两位慢谈,在下告退了。”章邯说罢,便识趣地告辞。云阳公主略一点头,算是把二人狼狈为奸的小算盘给盖聂明明白白漏出来了。

盖聂也无奈,嬴政的子女不少,安稳的、活泼的,他都见过,唯一不好琢磨的便是这云阳公主,说她性子野,倒也有分寸,说她识大体,却总爱惹事。

尤其——

高渐离。

想起故友托付的人,盖聂心里一阵酸楚。他算是为了卫庄,把一切良心道德都抛了去。日后见了荆轲,怕是万死莫赎。

“师父,你今日进宫了,怎么不来见见我?”云阳公主一脸天真,“不是把我忘了吧?”

“岂敢。”盖聂扶她上了马车,帘子一下,云阳忽然扑进盖聂怀里,“呜呜”哭了起来。

“公主——”盖聂想想,倒也不是特别怪她,毕竟只是个小姑娘,能有多大的罪过呢?

云阳哭够了,抬起头问:“师父,你怪我吗?”

盖聂给她擦了泪,细声细气地问:“公主说什么傻话,我怎么会怪你?”

云阳眨着眼睛问:“就算为了高渐离,也不怪?”

盖聂看着她红着眼圈,也不知道如何作答,半晌才道:“我知道,你不是故意的。”

云阳把头一低,闷声道:“谁说不是故意的。”

盖聂一愣,却听云阳慢慢说道:“那天,我真是气急了,一个低贱的琴师也敢指责我的不是,我——我就想把他带回去教训教训——谁知道——谁知道——”

她低着头,好半天才又道:“我把他吊在后院的树底下,可——可那天不知怎的,君父就来了——他——他还去了后院,说要看我新栽的花儿。”

云阳猛地抬头,惊恐道:“我不是故意的!”她又“哇”地哭起来,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!君父看见他,便问我原委,我又不敢说谎,可说完了,君父说要将他车裂给我出气。我一下子就吓傻了,他虽然得罪了我,我也——我也不是非要他的命不可——可——可我还没来得及说话,那人忽然抬了头,骂了君父!他说——他说君父是个‘暴君’,说大秦早晚会毁在他的暴虐之上,六国之人记着亡国之恨,早早晚晚都会找他报仇。”

“那,之后呢?”盖聂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当晚的事,如果说一直以来对高渐离的漠视是他对卫庄的保护,那么此时,看着自己的小徒弟,他想:自己或许是该问问那个被托付给他又被他照顾丢了的人。

“他——”云阳又把头低下了,她嗫嚅道,“我——我吓坏了,可是,他骂完了,君父忽然就好像不想杀他了。他把人从我那里带走,就再也没带回来过。后来,我才知道君父要了他,只是,我不明白,他是个地坤,受了君父雨露,怎么会这么长时间还没有生下个孩子。”

盖聂被她的单纯逗笑了,“公主,你为何执着于此呢?”

云阳忙摇头,“我是害怕,宫里的人有了孩子以后,无论做了什么,君父都宽宥他们的,如果那个人有了孩子——”云阳抬起头,似乎有点盼头,“君父或许就不会再折磨他了。”

“折磨?”盖聂细细咀嚼这两个字,如果云阳知道这是一种折磨,那么,或许意味着高渐离在秦宫受苦是公开的事,嬴政并不打算维护他的体面。

看来,事情比他想象得更糟糕。

“公主——”盖聂扶着云阳的两臂,柔声说道,“此事虽是因你而起,可之后的事,脱离了你的掌控。公主不必太过自责。如果,公主真想做点什么,不妨劝陛下攻心为上,高渐离出自燕国,又是个琴师,骨子里骄傲,惟其如此,才能奏得出《阳春白雪》。”

“对不起,师父,若我早知道他是你的朋友,我——”云阳哭道,“我怎么样也不会把他绑进宫里的。”

“事已至此,公主还是放宽心吧。”盖聂又安慰了她两句,瞧着天色渐晚,便又劝她早日回去。

临下马车,云阳欲言又止。

盖聂正想问问她有何疑问之处,忽想起昔日二人道别时的情形,不再多说。扶云阳上了马,目送她策马回程,盖聂这颗心终于放下,他又回了马车,刚要坐下,忽觉有异,伸手一摸,竟从腿下摸出了一只刻着花纹的玉佩,上面是不甚精巧的阴文“长命百岁”。看来,自己与卫庄有了孩子的事情已经传到云阳耳朵里去了。

即便知道她是高渐离入宫的罪魁祸首,盖聂也再无法责备她,谁让她本身是个极富善意的孩子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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