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歌

【all高渐离】烟·火 06（《边域》番外）

祝大家新年快乐。

六

但，决心有时候只是个挂在心头的念想，于事无补。就如现在，他的每一寸肌 肤都在疯 狂 叫 嚣 着对于嬴政的渴 求。嬴政对此心知肚明，所以才会将他丢在这空旷的殿中，让他忍受万蚁噬心之苦，在愈发激烈的苦痛中寻求新的解脱。

云阳公主的气息暂时缓解了他身 上的燥 热，但很快地，女人的气息又带来了另一冲作用——一个天乾对地坤的绝对掌 控。

几乎是被本能驱 使，他带着锁 链的双手缓慢地朝着云阳挪动，仅仅是毫厘的差距，就足以令他感到快 意。有些破 碎的呻 吟从口中发出，落入云阳的耳朵里，让她露齿一笑，格外优雅。

“师父——”云阳欺 身上来，一只玉手拂过高渐离垂落在额前的发丝，“我能帮你。”

“陛——陛下——”高渐离被欲火烧得理智全无，脑子里唯一剩下的一点清明是前日被锁在榻 上时的言辞，对方喜欢听他的声音，最好还是那些丢盔弃甲时的苦 苦 哀 求。嬴政时常将此作为他辛苦一天批阅奏折后的调 剂，大多时间，他并不去碰自己，而是舒服地躺在榻上，不时瞥一眼枕边那个苦苦挣扎的身躯，间或侧身端详，似乎要从这其中瞧出什么未解的快意。

于是，一夜就这么过去。

待到晨光熹微，嬴政照例上朝，去听百官的奏议，而他仍被绑缚在殿中，被灌入新的汤剂。

比之云阳，嬴政更适合狩猎。在云阳身边堪堪忍受的，到了嬴政身边就成了不可逾越的高山。他只得在燥 热中等待着红日西沉，只有夜晚，才能获得帝王的宠 爱。

但嬴政却又是雨 露 均 沾的明君，从不在某个个体身边停留太久。丽姬的盛宠成为了传说，他则只是一个棱角未平的小小乐师。最长的一次，嬴政有整整五天没有见他。在药 物的作用下，他将每一次来自寺人们的触 碰都想象成对方遒劲有力的双手，那些枯瘦的双手在他身上游移，竭尽所能开发着他的每一寸肌肤，等到殿门打开，晚霞落于瞳仁之事，他忽然就红了眼眶。

“陛下——”

一个他所憎恨的人，成为了他唯一的救赎。

他怔怔地看着对方自远及近，就像久旱的土地渴求甘露。

“陛下——”

也顾不得什么廉耻，寺人解开铁链的束 缚，他便疯了一般跌跌撞撞从榻上翻腾下去，拨开宽大的衣袖，竭力爬向那个高大的身影。

他知道，自己已经忍不住了。

地坤的身体，永远无法躲过天乾的掌握。

若是遇到一个爱自己的人，每一次交 合便都成了琴瑟和鸣。若遇到一个猎手，那每一次都会成为噩梦。

他用三个月的时间，几乎学会了所有取 悦帝王的方法，而这无一例外只是为了对方那伟 物占据自己的片刻。

他便这样不 顾 廉 耻 地与敌 人 苟 合。

白天盼着，晚上粘着。

直到昨天，帝王提出了更为苛刻的要求。

他恍然发现，自己已经迷失太久了。

我是谁？我是高渐离啊。

我是荆轲的故友，我是墨家的首领。

于是，一架新做的木琴被他猛地抱起砸向毫无准备的帝王。

其实，他还是成功了的。

琴弦断了，正好擦过嬴政的额头，留下了长约一寸的伤口。伤口淌着血，玷污了刚刚备好的酒壶——那是准备灌 入他躯 体 中的。

如今，嬴政已经没了兴致。他胡乱召了太医近来包扎伤口，高渐离则被丢给了一群忠心耿耿的寺人。

于是，这些不能人道的阉 竖便在他身 上 发 泄愤怒，一碗汤药照例灌下去，灭绝所有潜在的种子，另有几十鞭子抽在身上，把那件为数不多可穿的深衣切割得支离破碎，甚至不足以遮 蔽他胸 前的茱萸。

这以后，便是故友相见。

那个曾经伟岸的背影也变得有些蹒跚。

盖聂变了许多，再不复昔日鲜衣怒马欲与天公相较、成就不 朽 伟 业的鬼谷弟子。他更像个小心翼翼的丈夫和父亲。

他大概还不知道卫庄的身份早已曝光，就在对方被锁在箱子里带进咸阳的那一天，在几个韩国宗室不明不白身首异处的时候。

影秘卫从来都是咸阳城里的眼镜和耳朵，躲在暗处，随时随地等着上呈种种秘辛。

看着盖聂朝嬴政躬身下拜，高渐离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。

那些无用的感情早在荆轲死后变成了理不清的思绪。

而今，他孤零零活在世上，昔日的同袍或娶或嫁，唯有他，还仿佛孤魂野鬼，逡巡在咸阳的土地上，回忆着原属于荆轲的传说。

可，荆轲已经不在了。

就在那一天，在殿上。

荆轲为了墨家那天下一统、世无纷争的宏图伟愿，毅然做了燕国的掘墓人。

而他所得到的，除了燕丹和燕国的殉 葬，只有自己残 破 不 全 的 身 躯。

端木蓉费尽心血，亦难以将其拼凑完整。

于是，原本的葬礼变成了火焚——只为了让这忠义之士能更体面地离开。

他已浑浑噩噩了许多年，而今，他在那一对父女的手上挣 扎着，活着还不如死。

可他又不愿去死。

仿佛他还没有替荆轲见证一个盛世的完整轮廓，未能为此奏出无改的乡音。

荆轲——

他微张着嘴，却只得到了虚空里的一抹笑靥。

是雪女，是端木蓉，是许许多多曾经为盛世而竭尽全力的人。

可再一恍惚，熟悉的面容不再真切，只有一双手伸到自己面前。

“小高就拜托你了。”

那一天，他的大哥将他托给了盖聂。

盖聂对他一向很好，他未曾为卫庄筹谋的事，求过的情，他都为自己做了。

但自己已不可能再获得他更多的恩惠。

盖聂走了，落寞的背影一如当日的云阳。

而后，寺人们七手八脚将他带回寝宫，吊 在房梁上。

这便又是一个漫长的白天。